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永和宫偏殿内,落针可闻。德妃的目光死死锁在苏宸脸上,胸口剧烈起伏,显示着她内心的极不平静。太子之位!这四个字,是她前半生所有挣扎与算计的终极目标。现在,这个目标,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如此轻描淡写地,当做一个交易的筹码,摆在了她的面前。荒谬。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她身后的黑影,依旧保持着举针的姿势,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只等她一声令下。苏宸靠在床头,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在赌。赌德妃的野心,会压过她的杀心。赌这个在深宫中浸淫了半辈子的女人,能看懂他这把“刀”的真正价值。良久。德妃终于动了。她缓缓抬起手,对着那名黑影,轻轻一挥。黑影无声无息地后退,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赌赢了。苏宸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些许。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暂时安全了。“你凭什么?”德妃重新坐回凤椅,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多了一丝沙哑。“凭什么让本宫信你?”苏宸扯了扯嘴角,牵动了后脑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就凭娘娘您,别无选择。”他直视着德妃,毫不畏惧。“杨国忠权倾朝野,太子根基深厚。寿王殿下想要上位,按部就班,绝无可能。”“您需要一把快刀,一把能斩断所有规则,能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的刀。”“而我,就是那把刀。”德妃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本宫凭什么认为,你不是杨国忠,或者太子派来,故意蛊惑本宫的奸细?”这个问题,很尖锐。苏宸却笑了。“娘娘,如果我是他们的人,今夜,我根本不会醒来。”“一个死掉的苏宸,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只有我活着,并且选择投靠您,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他顿了顿,抛出了第一个投名状。“娘娘可知,杨国忠的钱,都藏在哪里?”德妃的瞳孔一缩。杨国忠富可敌国,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可他的钱,究竟有多少,藏在哪里,却是一个谜。若是能抓住他的钱袋子,就等于扼住了他的咽喉!“你知道?”德妃的声音有些急切。“我不仅知道。”苏宸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神秘。“我还能让这些钱,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您和寿王殿下,招兵买马的军费。”轰!德妃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苏宸。这个少年,他到底是什么人!连这种事情都知道!“本宫……如何信你?”德妃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很简单。”苏宸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天之内,我会给娘娘送上一份大礼。”“一份足以让您相信我所有价值的大礼。”“在这之前,我需要三样东西。”“说!”“第一,我需要绝对的安全。我不想在我养伤的时候,再看到您这位手持毒针的朋友。”苏宸瞥了一眼殿内的阴影。“第二,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自由出入宫廷,接触到大理寺卷宗的身份。”“第三,我需要笔墨纸砚。”德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她点了点头。“好。”“本宫就给你三天时间。”“从现在起,你是本宫的义子。本宫会立刻传下懿旨,为你正名。”“至于大理寺的卷宗,本宫会亲自去跟苏大人说,让他为你行个方便。”德妃的决断,快得惊人。她明白,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和儿子的未来。而眼前的苏宸,就是她唯一的王牌。“谢义母。”苏宸从善如流,立刻改了称呼。德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冰冷。“你好好养伤。”“三天后,本宫等着你的大礼。”她说完,转身便走,雷厉风行。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苏宸,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刀,而本宫,是握着刀的鞘。”“刀,永远不能背叛刀鞘。”“否则,刀会断。”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偏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苏宸靠在床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与德妃的这场博弈,耗费了他所有的心神。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幸好,他赌对了。他成功地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三天时间。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目前看来,最强大的靠山。虽然,这个靠山,随时都可能变成催命的阎王。他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床,走到书案前。后脑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身体虚弱得厉害。他却毫不在意。他拿起毛笔,铺开宣纸,蘸满了墨汁。他要写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父亲,大理寺卿苏威。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八个字。“孩儿无恙,静观其变。”他需要稳住自己的家人,让他们不要因为自己的“失踪”而自乱阵脚。而另一封信,他思索了良久。最终,他在纸上,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那是一个现代密码学中,用于身份识别的密钥图形。他相信,有一个人,能看懂这个图案。也只有那个人,能帮他完成送给德妃的,那份“大礼”。他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然后,他走到殿门口,对着门外守卫的太监,轻声说道:“劳烦公公,将这封信,送到婉仪公主的丽正殿。”“就说,是苏宸,写给她的。”做完这一切,苏宸才重新回到床榻上。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大脑却依旧在飞速运转。德妃,婉仪,杨国忠,太子,安禄山……一张张面孔,一条条线索,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而他,就是那个闯入蛛网中心的,变数。长安,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