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见雪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弟子明白。师尊放心,弟子不会的。他抬起眼,望向云深,眸子里一片澄澈。天衍宗是弟子的家,弟子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呢云深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如此便好。他不再多言,转身,白衣拂动,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寒池。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楼见雪才缓缓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家天衍宗早已不是他的家了。从云深说出心悦二字开始,这里便成了一座冰冷的牢笼,他对云深。。。。。。终究是说不清道不明。楼见雪踏出禁地,久违的阳光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倾泻在他身上,带着令人微醺的暖意。他下意识地抬手,五指微微张开,透过指缝望向天际那轮并不刺眼却足够明亮的白日。光线在指间流淌,带来久违的温度。他微微眯起眼,这片刻的安宁,短暂得如同偷来的时光。楼师兄楼见雪放下手,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内门弟子的修士正朝他拱手行礼。真是好久不见师兄了!我们还以为仙尊又派了什么隐秘任务给您,让您外出历练了呢!楼见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淡疏离,微微颔首:嗯,近日。。。。。。。。随师尊静修。那弟子拍了拍脑袋道:对了师兄,前些日子杂事堂那边好像有您的,隔三差五就来一封,看着像是凡间驿使送来的。您有空去取一下吧凡间驿使信楼见雪微微一怔。修仙之人联络多用传讯玉简或法术,需要动用凡间驿路传递的多半是来自尘世。他心中掠过一丝无奈。除了他那位于凡尘的母亲,还会有谁如此执着地给他这个早已仙凡两隔的儿子写信知道了,多谢。他语气平淡地应道。与那弟子别过,楼见雪并未立刻前往杂事堂,而是先回了自已那处久未踏足的弟子居所。屋内陈设依旧,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下那身带着寒池气息的衣袍,这才动身前往杂事堂。在杂事堂执事弟子有些好奇的目光下,他取到了那摞信。厚厚的一叠,用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包裹着,封口处盖着凡间官驿的印戳。楼见雪回到了清寂的弟子居所。他坐在窗边,犹豫片刻,还是拆开了最上面的一封。开头问了些仙门生活可还适应之类的寻常话,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他继续往下看。果然,不过寥寥数语,信中的内容便悄然转了风向。母亲开始絮叨起家中近况,弟弟楼清羽渐渐长大,却困于凡尘,前途渺茫。听闻我儿已是仙尊座下首徒,身份尊贵,在宗门内想必也有些许话语权。清羽是你嫡亲的弟弟,血脉相连,若能将他引入仙门,你二人互相也有个照应,为娘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娘打听过了,以你如今的身份,带个把人入门,应非难事,即便有些阻碍,我儿去恳求仙尊开恩,想必仙尊看在你的情面上,也会应允的。楼见雪:。。。。。。。。真烦。。。。。。他面无表情地拆开第二封、第三封。。。。。。。。。后面的信件,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字迹也变得潦草急促。显然,母亲将他的沉默视作了拒绝。言辞从最初的委婉请求,变成了带着怨气的质问,最后几乎成了尖刻的指责。楼见雪!你是否忘了自已的根在何处!你登仙门已久,可曾为家中做过一丝贡献可曾关心过为娘在这凡尘苦熬的是何等日子!如今不过是让你帮扶一下亲弟,你便推三阻四莫非成了仙家弟子,便真当自已是天上人了,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清羽的天资比你当年好上十倍!你当年一个瘸子都能被仙尊看中,清羽样样健全,聪慧过人,只会比你做得更好!然后,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极细微的灵光闪过。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小撮灰黑色的灰烬,被窗外透入的微风一吹,便彻底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楼见雪静静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桌面,良久,才极轻地吐出一口气。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他半边清冷的侧脸,却暖不透那双冰封的眸子。楼见雪与母亲争论的核心,从来不是楼清羽能否修仙,而是必须进天衍宗。母亲固执地认为,既然大儿子能进第一仙门,小儿子也能进。她根本听不进天衍宗绝非人情可破的解释,也拒绝考虑其他更适合的仙门。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母亲拖了清羽两年,就为了向他施压。想到这里,楼见雪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他不明白。为何他视若牢笼的这片仙山琼阁,在旁人眼中,却是值得用尽手段也要挤进来的通天之途窗外,隐约传来其他弟子练剑的呼喝声,带着蓬勃的朝气。那些声音,曾经也属于他。可如今听来,却只觉得遥远。若是可以。。。。。。。他低头,看着自已仿佛缠绕着无形枷锁的双手。若是可以,他真想将这仙尊首徒的身份,连同它所带来的一切关注、期许、以及无法言说的痛苦,一并让给清羽。而他,宁愿选择一条更简单自由的路,哪怕平凡,哪怕寂寂无名。但这终究只是荒唐的臆想。